数个月前接获消息,马华早期左翼作家贺巾已于2019年6月22日在合艾逝世,终年84岁。悼念之余,往事又历历在目。这不单是三个年轻人的故事,更是一个时代留下不灭的印记。
故事从1953年开始。这一年新加坡的左翼份子借一位女学生(16岁)庄玉珍被奸杀事件掀起了“反黄运动”,随后形成波澜壮阔的阵容排山倒海而来,进而把矛头指向英殖民主义者纵容情色文化大行其道,导致道德沦丧。就这样,当时陷入低潮的左翼阵线又重新结合起来,形成新的统一阵线。
在这时期,有三位年青的写作者通过文学创作,不期而遇地走在一起,吹起了斗争的号角,他们成了学运的急先锋。
第一位是贺巾(1935-2019),我是在合艾认识的(2009年),原名林金泉。1935年出生于新加坡。先后曾在华侨中学和中正中学受教育。他在1953年发表《青春曲》短篇小说而成名;更在1955年创作《沈郁兰同学》一文,奠定他在文坛的地位。1960年他创作了《小茅屋》短篇小说,反映出他已经“脱离”小资产阶级的心态,开始用阶级斗争理论来表达他的无产阶级思想。
自此之后,贺巾走进乡村生活,当起农村华校的“老师”。后来因风声过紧,贺巾远走廖内,又辗转到印尼生活十余年,直到80年代初期才离开印尼,潜入马泰边境加入马共,担任马共的“马来亚民主之声”电台的撰稿人和播报员。
1989年,马共与马政府及泰政府签署《合艾和平协议》后,大部分的马共成员返回马来西亚,但身为新加坡人的贺巾却回不了家,因为他没有向政府交待和留下“自白书”,也就被安置在勿洞的和平村。后来因其儿子关系,移居合艾,直到逝世。他的下一代,已没有参加革命,可谓事业有成。
他的最新著作《巨浪》(自传式长篇小说)(中英文版),人物是虚构的,故事是真实的。
第二位我认识的是马阳。原名蒋明元,1938年生于居銮。1958年因参加学潮,被开除学籍,也被扣留几个月。释放后到新加坡落脚。此时他出版《山民曲诗集》(1958年9月),因被指触及煽动和颠覆法令而被控上法庭。
这宗莫名其妙的“文字案”因诗中有如下的字句而被视为“犯法”:
“天有红云出太阳,红红的太阳不落岗”
最后法官判其无罪。
不过,马阳另一个轰动文坛的事件是在1961年出版的《沙河岸上的恋歌》,先后出六版,销售逾万本,打破了文学创作在马新的纪录。这部小说的评价虽不高(方修语),但它的销量惊人,反映了华校生对“学运偶像”的迷恋和追求。好像今时的“追星一族”,有时也狂热到极点。
马阳在出版《沙》小说后的第二年,即赴中国居住,旋在华侨大学中文系毕业,曾任中学校长及县侨联会主席及《华夏》杂志主编。
第三位则是在新加坡认识的原甸(2005年)。他原名林佑璋,1940年出生。1946年随家人来新定居;1955年进入华侨中学;1957年转入中正中学。
1960年,他发表了“不朽”诗作《我的家乡是座万宝山》,竟然成为新加坡各个华校和文娱团体朗诵的热门节目。当他在1962年结集出版诗集《青春的哭泣》时,内中就有其成名作“我的家乡是座万宝山”:
我们的家乡是座万宝山
请胶山海洋矿藏不要喧闹
风雨来了大海不会再平静
人民醒了万宝山不会再凄凉
原甸的名声跟随这首诗作红遍马新两地。
1964年,原甸为避开被追捕的命运,选择赴中国。虽然他曾与著名诗人臧克家有过书信往来,但无法为他打通进入中国大学的门槛。
1966年文革声响起,原甸发现不对劲,乃在1966年转入澳门和香港两地,一度成为“沙爹诗人”。这是因为落难的他被迫卖沙爹谋生,直到1984年被允许回国。他曾在《联合晚报》工作,现已退休多年,不时有发表作品,他的探索三部曲《重振、奉献、活祭》写尽了他跌宕起伏的人生(刘再复教授形容他的小说成就不逊于他的诗歌)。
如今屈指算来,这三位文人“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成了50年代至70年代的红旗手,而且影响面之宽和年代之久(历时30年),真让人难以理解。他们也成了左翼统战年代的其中一个标记。
刊登于2019年12月12日《光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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