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是个独特的国家。自1969年“513”事件以来,就未曾发生大规模的种族冲突。因此引起国际学者的关注,以马来西亚种族和谐作为范例进行研究,而我们的政党,包括种族性政党洋洋得意地宣示我们已经找到一条长安久治的大计,那就是通过种族性政党的结合,来推行多元种族路线,即便有不满或失衡,也被认为是偏差所致,与大方向无关,久而久之,我们满足于现状的维持,没有改变的必要。
它的特征反映在种族政党先以本民族的利益作为出发点,再以本民族的利益向多元种族相结合。换句话说,种族性政党以其局限性的角色扮演整局的大角色。而为了顾全大局,经常作出妥协性的让步,乃至对种族政策的推行“侵犯”了自身民族的利益,也以忍辱负重的精神扛着,成了“不公政策”的解释者,甚至捍卫者。
主要是因为参与执政的种族性政党,例如马华没有实权,无法有效地捍卫和推动公平政策,只能让位于拥有实权的执政党,如巫统即是,在彼此都宣称和服膺多元种族路线下,却出现一边单元治国;另一边借多元之名,臣服于单元治国理念的怪现象。
从这样看来,种族性的政党在现今的政治架构下要走多元种族路线是一个空想和不切实际的。因为实权的一方从种族思维为多元种族社会制订了具有种族倾向的政治格局和政策,以至其它成员党不得不靠边站,不但捍卫本民族利益的理想未能溶入其中,而且所谓的多元理念变成了一党独大下求存的一个笑柄。甚至反对党也不得不在多元理念下对相关种族(民族)利益提出诉求的道路。整个来说,它导因于霸权政治破坏了多元理念,进而也迫使种族性政党接受霸权政治规定下的所谓“多元政治”。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多元种族路线”已是变相和被利用成为单元治国的表象。
除非巫统能够洗心革面,恢复到创党 人拿督翁的门户开放的政策,先打破种族性结构,成为一个多元性政党,不然在国阵机制下我们无从展开一个新的多元政治旅程,这就是说,尽管马华如何调整思维,用新口号打造多元理念,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种族性垄断国家权力的局面。为此,马华在此时此刻自我转型,提出“四大主义”,也只是一种自我改造,未触及实质性问题。实质的问题是国阵成员中谁带头打破一党独大,还我公平社会?
1. 战后是种族政治的萌芽期
这个问题应该回到多元种族社会为什么会出现单元种族政党?是谁先创导种族性政党?答案是:
(i) 1937年成立的马来青年同盟KMM (Kesatuan melaya muda) 日治时代被收编,而后出现了kris (kesatuan rayat Indonesia semenanjong) ,半岛印度尼西亚人民协会,与印度尼西亚苏卡诺的国民党关系密。在1945年8月与印尼达成流产协议,成立大印度尼西亚共和国。后来被日本忽然投降打乱了整个计划,否则今日的马来西亚历史将改写。
1945年10月成立的马来国民党(或称马来民族党)(Malay nationalist party) (partai kebangssan melayu sa-malaya)
1946年5月巫统成立(united malays national organisation) (UMNO)
1947年出现国民党组人民力量中心(putera)及陈祯禄领导的全马来亚联合行动理事会(AMCJA)汇在一起,有了所谓“马来亚人民宪章”的提呈及大罢市。这是左思潮带动下的一次华巫大整合,结果失败。1948年2月英国与巫统协商下推出了“马来亚联合邦协议”。
1948年6月马共被宣布为非法组织,紧急状态实施。出现了右翼思潮抗拒左翼思潮。右翼马来人政党取得了政治主导权。1950年马来国民党被查禁。
1951年回教党成立。
(ii) 华人种族性政党也出现。
1949年马华公会成立。它的背景是因为华人新村的出现。立场是反共的,维护西方资本主义,与巫统取得共识,1953年成立两党联盟。
1955年参加普选。
(iii) 印度人种族性政党出现。
1946年成立印度国大党,与尼赫鲁的国大党关系密切。
1954年加入联盟。
1955年参加普选。
(iv) 非种族性政党
1930年马共的成立
1945年12月马来亚民主同盟的成立
1947年左翼力量通过AMCJA参加大罢市
1948年马来亚民主同盟解散
1951年5月马来亚劳工党成立
1951年6月林苍佑的急进党成立
1951年9月拿督翁脱离巫统另创马来亚独立党,1954年易名国家党
1953年1月人民进步党成立
1955年马来亚人民党成立
这些个非种族性政党,有激进社会主义的,有民主社会主义的,也有资本主义的,打着非种族性的旗帜,后来也倾向于种族性。因为在马来亚多元种族的现实社会限制了意识形态政党的发展,而宗教因素也是约束了非种族政党全面跨进马来社会。整体而言,非种族性的理念没有得到适合的土 壤滋长。
2. 马来西亚成立是种族政治的形成期
(i) 1963年的马印对抗掀起一场思想意识的国际斗争。一边以印度尼西亚为首的马来左翼政党的大结合;另一边是以中国为核心的华人左翼政党的整合,形成一个大包围圈冲击右翼的执政联盟和英国殖民主义者。
(ii) 1964年加入马来西亚的新加坡,在李光耀率领下,人民行动党形成第三势力,打出“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挑动马来社会神经腺,被视为“华人口号”,而其目的是要取代马华在执政联盟的地位。
(iii) 选举结果华人担心左派政党导向印度尼西亚对华人不利,导致种族性政党取得大胜,而非种族性政党(反对党)蒙受惨败。换句话说,在意识形态与种族利益面前,前者让位于后者,种族政治在因势利导下取得立足点。
(iv) 1965年政府指控反对党中的马来领袖涉及准备在海外(巴基斯坦)成立流亡政府,大举逮捕,揭开左翼马来领袖与宗教相结合,服膺于印度尼西亚苏卡诺的“纳沙贡”指导思想。华人左派领袖大感惊愕,转而走向街头政治,更激进地高举毛泽东思想,遂使到左翼阵营出现种族性分裂。例如,1965年人民党支持国语法案,劳工党反对国语方案导政1966年两党分道扬镳。另一方面,非左翼的人民行动党因新加坡脱离马来西亚也终止第三势力对马华公会的冲击。
(v) 1966年印度尼西亚流产政党,右翼军人苏哈多抬头,结束马印对抗,苏卡诺的“纳沙贡”理念破灭。在美国支持下,从此回教与社会主义的矛盾和斗争升级(及至后来,美国引用回教国家的回教激进份子打击苏共和中共的“革命路线”)。这个分界线也刺激了种族政治进一步抬头。一方面基于种族思想,因新加坡脱离马来西亚后出现的民主行动党,也被归纳为与林苍佑的民主联合党、辛尼华沙甘的人民进步党乃至劳工党同属于华基政党,虽然它们坚持多元路线的理念。另一方面,基于宗教思想,回教与社会主义划清界线。
3. “513”事件是种族政治膨胀期
(i) 1969年的大选虽然说非种族性的政党取得突破性的胜利,但也发生不幸的“513”种族冲突流血事件,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巫统开始蜕变,由敦拉萨掌控全局。
(ii) 除了吉兰丹仍由回教党主政外,只槟州出现变天,但林苍佑领导的民政党(民联并入其中)上台不意味着联盟的失落,因为林苍佑原本就是马华的人,也是联盟的人。他虽与东姑交恶,但未与敦拉萨反脸成仇。1972年联合政府的成立及1974年民政加入国阵(联盟的扩大)意味着非种族性的政党也被标签为代表华族利益的政党。
(iii) 1971年,国会民主重开,敦拉萨就任第二任首相。在就职礼上明确提出“以党治国”理念。他说:“这个政府是基于巫统组成的,我为此权力赋予巫统,以使巫统来决定其形式──政府必须依随巫统的要求和愿望──它所执行的政策必须由巫 统来决定”。“展现了种族政党居于国家政权的主导地位。”
(iv) 敦拉萨在1970年启动了宪法条文的马来人特别地位;推出“新经济政策”,以提升马来人的经济地位。同时推出“国家原则”五大信条,内中包括对宗教的信念,不让无神论主义滋长。双管齐下,全面地改变马来西亚的政治格局和经济结构。
及后有了“土著和非土著”之分。土著除了指马来人外,也扩大到对沙巴和砂拉越的原住民在内,一连串的优惠政策伴随而来。
(v) 1971年,马华公会在陈修信领导下,展开华人大团结运动,以应对马来人政治权力的扩大。可惜不久之后胎死腹中,但也因此进一步强化了种族政治的地位。包括陈修信拉拢左派人士加入阵容,允许香港左翼的银星艺术团表演带有文革的节目。这种左右逢源的政策的目的就是使到种族政党有更大的政治筹码,无形中突出了马华的种族政治形象和地位。
(vi) 尽管华裔对“新经济政策”有所保留,也不反对提高马来人经济地位。于是,新经济政策扩大到其它领域,如教育、公务员、特定重要行业实行固打和执照制度,形成一张大网。
为了弥补华裔在心灵上的失落和担心利益被剥夺。1974年的马中建交则为敦拉萨启开一个新契机。在华裔一片欢呼声下,也对政府的保护政策和施政不那么挚着和在意,也使到敦拉萨进一步地塑造一党独大的政治局面。国阵也在这一年成立,将原有的联盟扩大而成,容纳了回教党、民政党、人民进步党和砂人联党沙巴联盟及砂州联盟。一共9党联合执政。表面上看来是多党执政,实则进一步削弱马华的代表性,突显巫统的威权性。难怪取代陈修信上台不久的李三春是最后一个参加国阵的政党。自那以降,马华在政府的地位有降无升。华基政党分散了马华的影响力和公信力。它与巫统“对等”的日子已是越离越远了。在这种情况下,马华的种族思维只有加强而未有松弛,因为它不参加国阵,不声称代表华人,也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因此马华只好通过打击民政党来恢复它昔日应有的地位,用种族思维巩固马华政治地位。
(vii) 种族政治在1974年后变得更加明显,而各政党,不论是执政党或反对党,在无法抗衡巫统下,也只能在华人社会争地盘,也就限制了种族性政党背离民族(种族)利益高谈阔论多元种族政治,更不会刻意走多元种族路线,因为它们无从宣示代表了马来人的利益,也代表不了东马的土著的利益,它们的视野不容易宽敞起来;恰恰相反,它们只能成为华人的守护神和捍卫者,所谓的多元理念也就变得模糊和不切实际。
4. 马哈迪主政期出现种族霸权政治
(i) 1981年上台的马哈迪,他继承了敦拉萨的一切政策,并将之提升为马来政治在政府内的统领地位,以便进一步解决他所坚持的《马来人困境》。他不反对李三春与林苍佑斗,因为那只是涉及槟州主导政权之争,无损马来人的崇高与掌控地位。1982年马华与民政在槟州各分8席证诸了这一点。
(ii) 他巧妙地引进了安华依布拉欣,让后者领导的回教青年复兴运动(Abim)“归顺”巫统,以便在政府机制有效地推动回教化措施和引进回教价值观。马来西亚的回教化运动由兹掀开新页。在非马来人绝大部份不是回教徒的现实下,结果马华公会无法克制回教势力的膨胀。这就是说,当华人政党缺乏了回教这一块的思维时,它要用什么指导思想来开展多元政治呢?
(iii) 马哈迪不仅打散了华基政党的整合,也使它们忙于为华社请命,无暇用多元种族斗争来影响马来人的政治信仰。从李三春到林良实;从林苍佑到林敬益;从王其辉到杨国斯,他们又改变巫统多少?1982年的所谓“打进国阵,纠正国阵”成为华社的一个空想。最终被巫统改变了所有的成员党。再者,1990年,从巫统分裂的东姑拉沙里虽然结合了回教党及行动党向国阵全面宣战,也无功而返。因为马来人不接受改变是必要的,还是认同国阵的种族性组合。
(iv) 1993年马哈迪也以强势领导使巫统东渡沙巴成功,进而成为强大的执政党,即便卡达山杜顺族,及华人加起来超越马来人和回教徒,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除了外来移民(合法的非法的)超过百万大军外,也分裂了非马来人的政党,原本只有一个大党掌权(如人民党及团结党),在1990年拜灵起事之后,便变成今天的沙团结党,沙进步党,沙自民党,沙民统及沙人民团结党的四分五裂局面,如何与强大的巫统争夺主导权?更遑论用多元思维来整合至少38个种族!
(v) 马哈迪为树立权威统治,先后通过国会修改宪法,限制王权干政。继后又因党争动用司法,也发生了法院院长及大法官被革职事件;时至今日更爆出林甘短片的一片疑云。整个司法制度受到质疑,一直延续下来。由此可见,在马哈迪当政下,突出一党独大的政治致向。
(vi) 马哈迪的强势领导也显现他在1998年革除安华副首相兼财长职,更将之开除出巫统。一个人决断其副手的政运。其它成员党除了符和外,还是举手赞成。这说明了国阵即便由14个成员党组成,政府的决策权操在一个人的手上。多党制变成霸权政治。由此来分析,其它政党的走多元种族路线已是没有多大意义,尤其是执政成员党,更无法代表马来政治发言,因此其多元政治理念受到置疑。1999年大选回教党抬头说明不了华基政党的多元种族理念打击了霸权政治;反之,国阵对行动党的抹黑意外地击倒林吉祥与卡巴星。只能解读成种族政治牌起了作用,华社也没回应安华的“烈火莫熄”。
5. 安华力抗霸权政治
(i) 于2003年继位的阿都拉,承接了马哈迪所留下的“政治遗产”。首相的权威徒增不减。2004年的大选,阿都拉取得空前的胜利后,已无需顾忌回教党带来的威胁;更不会重视民主行动党的压力。抑有进者,安华的“烈火莫熄”快灭了,阿都拉变成无人能挑战的领袖。
(ii) 阿都拉的狂胜,不幸地衍生出巫统党内的次线领袖变得更加妄狂自大,言语尖锐刺耳不饶人。例如槟州首席部长应轮到巫统人担任;马华领袖在马来选区胜出的揶揄;一声下令收回与各宗教对话解决宗教争议的备忘录。更严重的是举剑展权势,对新经济政策延续的强辩及任由贪污疑云不断,引发了人民的普遍不满。在这方面,巫统并未进行检讨其单元思维,反而引发了巫青团中出现各种怪论,伤害了其它民族的情感,但又不当着一回事。国阵内的华基政党只能发出无力的回应,既没有得到重视,也无法彰影多元治国的理念。
(iii) 国阵精神未有得到维护下,诠释权只在巫统,不在其它成员党手中。在这种情形下,华基成员党的沉默或表达软性意见,虽被认为是对多元种族社会和谐的忍辱负重,但也暴露了其不敢面对霸权政治的弱点。而这种微弱的多元思维若有的话,在非马来人看来,不提也吧!
(iv) 安华以最强势的领导,为其公正党打开一条新路,即以马来人为主导的多元种族政党是未来的希望。他比起回教党和行动党更敢于表达多元政治理念,而且用行动来证明他正在推行前所未有的尝试,既有马来人,也有华人和印度人加入其中。更进一步,他也成功地拉拢回教党和行动党加入斗争行列。一个以安华为首的反对党阵线在松弛的基础上乃告成立起来。比起执政的国阵,自然无法相提并论,但国阵的弱点则因一党独大不断地被鞭策,连带人民对其成员党失望多过期望。
(v) 于是2008年的大选,反对党创造了奇迹,连夺四州执政权,加上一个吉兰丹州大胜,还有82个国会议席,超越1/3席,已是和国阵旗鼓相当,势均力敌。人民第一次相信民主可以改变一切,也第一次相信多元种族的政党不但有立足之地,而且可以击败老树盘根的国阵。新的政治格局也打开了新的视野。
(vi) 这不应解读为马华因是种族性政党被打败,而是马华被认为没有为华人据理力争,让巫统霸权政治垄断一切所致。因此马华所要改变的不是单元思维,而是它有没有勇气促使巫统改变。换句话说,这已不是用多元种族路线就能拯救马华,而是巫统要不要反省它的一党独大的单元路线已是行不通了。
因此,我的结论是,种族性政党在历史的长河中有两个结果,其一是迷失在多元种族社会中;其二是将单元路线“合理化与扩大化”。前者因没有实权而陷入迷茫;后者因权力过大而认为单元政策无碍多元社会的发展。其结果就是308的海啸,人民用力量告诉国阵,霸权政治应该收档而需要改弦易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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