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是在馬星分家后,1965年8月9日新加坡脫離馬來西亞成為獨立國家才進入《星洲日報》,但當時報社的總部是設在新加坡,行政和新聞處理全在新加坡。我們的董事長是胡清才(胡文虎侄子,胡文豹令郎,1971年逝世),社長是胡蛟(已故),經理廖頌揚,總編輯黃思,副總編輯葉世芙等人。吉隆坡尚是一個辦事處,由陳見辛負責,有採訪部,廣告部和發行部,地點在蘇丹街南洋酒店六樓和七樓,換句話說,《星洲日報》在當時是全在新加坡操作,馬來西亞各地辦事處的稿件都要及時傳至新加坡。我記得我們的辦事處有一台傳真機,但速度很慢,因此得趕稿。對于突發新聞,只好用電話報告新聞。
由于本身只是一名新記者,上邊有很多上司,檳城方面就有《星檳日報》的總經理胡榆芳和檳城的採訪主任朱炳欽;吉隆坡方面有陳見幸;而在新加坡方面,我的直接上司就是文史學家方修,因為他是馬來西亞新聞版的主編。
我從來沒有寫過方修與我的一段關係,本篇要談一談這位老報人。
方修,原名吳之光,潮州人,1922年生,于1938年移居馬來亞。曾在吉隆坡擔任于1940年創刊的《新國民日報》的記者一個短時期。
1941年底,當日本未侵入新加坡前,名作家郁達夫與名報人胡愈之在新加坡成立《星華文化戰時工作團》,分別擔任正副團長。在這個《文工團》下面有青年幹訓班及歌詠宣傳隊,方修就是幹訓班的其中一名學員。
1942年2月15日,英軍投降,日蔻全面佔領馬星,啟開了三年零八個月的殘暴統治。
1945年8月,日蝗軍投降,馬共領導的人民抗日軍一度十分活躍,並于不久后在吉隆坡創辦《民聲報》。方修成了記者,后來也升至採訪主任。
1948年,英軍事政府宣佈馬共為非法組織,並在馬星實施緊急狀態,《民聲報》也被查封。
方修較后在《中華晚報》(于1946年創刊)擔任記者。1951年起轉赴新加坡《星洲日報》任職,比較長的時間是編馬來西亞版新聞,一直到1978年退休。
我起先並不知道我們寫的新聞都要經過方修處理和編版,后來我才知道他是我們的主編。換句話說,我們的新聞如何處理,會不會發表,全在他的手上。
作為一名專職記者,除了每天撰寫新聞外,我的另一個嗜好就是寫特寫,舉凡我認為可以和值得寫的特稿,一律發往新加坡。我們報館當時的規定是,凡是非重要的新聞和稿件乃至圖片等,每天中午時分都由專人到機場寄送《星洲日報》,風雨不改。
在這方面,我必須感謝方修先生的抬愛,對我們鼓勵有加。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發出的特寫幾乎都被採用和刊登,以致我的特寫稿見報率相當高。按我自己的統計,我差不多不到10天就有一篇特稿,繼之是每個星期都寫特寫或新聞評論,甚至有時被迫要寫體育新聞和評論。這是我最弱的環節,但為了交差,不得不向《星檳日報》的體育記者討教。
我個人收集了昔日的特寫是「十分可觀」的數目(不是全部)。但也有不少是發表在《星檳日報》上。當然這些特寫如今翻閱來看,有些是應時的,有些是過時的,但有些還是仍有價值的,它已經成為「歷史的一部份」。
雖然在工作上我們之間交往一些年,卻從未謀面,我對他也不甚了解,直到70年代初期,社長胡蛟派他來《星檳日報》與編輯人員交流新聞的處理與標題方面的事宜,我才真正認識了方修。
名義上他是來與《星檳》同人交流,實則他也借此之便收集許多文藝資料。他住在檳城約一個月的時間內,都是由我接待,我們因此成了亦師亦友的同道。
方修被安排住在離《星檳》不遠的華都酒店。我每一天下班后都扛著一本的《星檳日報》的合訂本到他下塌的地方。他一天看完一大本。老實說,我那時對《星檳日報》資料之完整是十分羡慕的,它的合訂本從創刊號起一直都有保留,似乎從未間斷,可以說是最完整的史料。除了日治時期中斷外。在日本侵佔時,《星檳日報》社被日軍佔有,出版《彼南日報》,大力粉飾和鼓吹大東亞共榮圈,類似這樣的「敵報」,戰后復刊的《星檳日報》是一份也沒有保存的。
當我與方修比較熟絡后,我問他為什麼要來《星檳日報》交流,或說指導新聞的處理?他說這是胡蛟派他來的。他也不認為這是必要的。因為每份報紙都有本身的特色。再說,《星檳日報》是由老報人林姍姍坐鎮。他怎好意思「指東劃西」?只不過到此隨便交換一下意見。
我見他初幾天還有來到《星檳日報》講講一些話,過后他就索性不來了,他說,《星檳日報》做得好好,他是沒有什麼話要說,更遑論要提供改革的意見,但既然來了,太早回去也不好,乾脆利用這一段時間翻閱《星檳》的舊報紙更有意義。
我問他翻這些報紙要什麼資料?他說他是要文藝版的資料,不是查新聞。后來我才知道從1957年起,他已開始收集馬華文學史料,對馬華文藝的資料絕不放過。而且于1966年起,被聘在新加坡大學當兼職講師,教授「馬華新文學史」。基于興趣與職責所在,我才知道方修為什麼要看完《星檳日報》的合訂本,因為里頭有許多未被輯成書文學作品。他對郁達夫在戰前編《星檳日報》之文藝版特別感興趣,只要有郁達夫的大作,他都勤力的記錄。那個時候,複印是不流行的,我看方修的抄錄是十分勤快與不馬虎的。
有鑑于方修有此「歷史使命」,我就義不容辭每天為他扛上扛下《星檳》的合訂本。雖然我本身對此並不熟練,但我樂意協助他完成他的工作。
也許是我們都比較談得來,方修也告訴我他在戰前和戰后的一些活動,包括他所認識的「大人物」。在那時,這樣的課題是有些敏感的,也不能有這樣的回憶錄。因此在方修的著作中是未曾提起他在戰后和戰后的一段活動。我也只能點到即止。
在這之后,方修每有單行本出版,好像並未忘記我的存在,總是寄來一本「指正」。我是沒有資格指正什麼,但我從他的著作中驚嘆他學問之淵博,文史功力之深,實在沒有幾個人能及得上。
在我的記憶中,與他同時期比較成名的老報人有《南洋商報》的連士升和楊守默(杏影),有《星洲日報》的李星可和同道章等人。
從他的文章中,我得到的印象他是一位現實主義的作家,具有左派的思想,是位多產文史學家,先后出版至少36本單行本,也編纂不下50本文史選集。可謂著作等身。一個人有此精力和毅力,在星馬一帶,也許是前無古人。根據我的了解,他對魯迅的評論文章較為人所熟知,而他的成名作是出版「馬華新文學史大系」,洋洋數百萬言。
以一位未經過“學院派”洗禮的報人,能有此豐碩的成果,實在讓人側目相看。
后來有人形容方修是帶有左派文學觀的史家,我想是可以肯定的,因為在戰前和戰后一段長時間,左派文學(以現實主義為準)似乎佔了主流的地位。
無論如何,方修的成就,從《董教總教育中心》出版的“方修研究論集”(甄供主編)中已一覽無遺,作為他的前同事和朋友,我對這位長輩的貢獻「肅然起敬」。也是他帶我走進文化圈而成為一名報人。祝已經83歲高齡的他長壽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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