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华教斗士林连玉逝世廿周年(1985年12月18日逝世)。我近日翻阅一些史料发现林连玉与鲁迅有几个相似的地方,虽然他们是两个不同时代的人,有不同的际遇和不同的专业方向(一个在文学,一个在教育),但他们在生前死后却有了某些共同点。这也是因势利导而造成的结局。
鲁迅(1881-1936年)是中国一代文豪,生前已是著作等身的作家,因一部《阿Q正传》饮誉文坛,是“五四”运动的猛将之一。1930年之前,他受到“革命文学”派(如创造社)的围攻,但在1930年崛起成为左翼作家联盟的代言人。在瞿秋白的推动下,鲁迅在文学界的地位进一步提高。虽然具有左的思想,但鲁迅一直到1936年逝世时,没有参加中国共产党。严格来说,属于无党派人士。不过就在他逝世后,毛泽东把他的形象进一步推前,成了“文化革命先鋒”,代表了“中华民族新文化方向”。到了“文革”时期,鲁迅成了“文化革命巨人”。这就是说鲁迅是在逝世后才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文坛偶像。他的精神和他的思想整整主导人一代的中国人。在“文革”于1976年结束后,学者们更乐意看到鲁迅走进学术殿堂成为被研究的对象,而不是成为政治功利主义的旗手。
不论鲁迅在文化及文学的历史定位上如何改变,鲁迅的精神始终成为推动人们思考和做人的一座丰碑。鲁迅语录在今时今日也不全然过时。偶尔翻阅,倒能教人深思其中。
林连玉(1901-1985年),比鲁迅小20岁。虽然也受过国学熏陶,并曾在集美学校(1926年)听闻鲁迅的演讲,但史料没有显示他们建立起友谊或师生关系。当鲁迅在1927年离开厦大到广州中山大学任教时;林连玉也乘船南来马来亚执教。因此他们两人是擦肩而过的。
从林连玉的文章(或古诗文或小品文)来看,他对鲁迅的印象是不深的,也没有显示他以鲁迅做为学习的榜样。他欣赏胡适倒有文字记载(见林连玉《关于马大的中文系》一文)。就其立论观之,他没有政治上的偏见,既不亲中,也不亲台(这可从他的另一篇文章《翁(指翁文灏)胡(指胡适)两公子合论》窥见)。不过陆庭谕有一篇文章《为林连玉八十九岁冥寿而写》则提到有三个人给林连玉最大的启示,其一是梁启超,其二是胡适,其三是鲁迅。
我们就此来推论,也可得出林连玉并非左派中人。一生并没有参加政党政治活动,但在文化教育上,他却表现出惊人的毅力。1949年推动吉隆坡教师公会成立;1951催生全国教总;1952年促成董教大整合;复于1953年促成“三大机构”(马华、董总、教总)。自此而后,他曾寄望执政党保护华教。虽然“三大机构”以后无疾而终(1959年后),但林连玉在捍卫华教立场上表现出“鲁迅的精神”,从而建立起“华教斗士”的形象。
1961年他的公民权被吊销后,就退出公职而沉默下来。在这之前约5个月,他在南大的一场演讲为他的一生拿下高分。南大生为他而喝采,且写诗颂赞他是英勇的战士(鲁迅也有此封号):没有一个名字,/像你的名字这样动听/(见《大学青年》第四期)。
在他的争取和努力下,华文独立中学在60年代竖立起来,直到今天仍有60间独中在守望相助。就此而言,林连玉功不可没。他的一生中留下来的宝贵文化遗产不是他早期的文章,而是他那篇篇的文告和演讲,如果这也能归类为文学作品的话,则林连玉的文彩全在十年之内(1951-1961)闪烁其中,成为后人的精神支柱。这些的精华有些已变成《林连玉语录》。
至此,我们可以将林连玉和鲁迅作一个比较:
1. 鲁迅生前已被年青的学生尊崇为“导师”;林连玉生前也被后辈尊称为“导师”。“导师”之名得来不易,它有特殊的意义。比如毛泽东就比较喜欢保持“导师”的称号,而不要“四个伟大”(领袖、导师、统帅和舵手)照单全收。
2. 鲁迅死后被尊为“民族魂”,三个大字的白绫覆在其棺上;林连玉死后被尊为“族魂”。一个是第一“文化斗士”;另一个是第一“华教斗士”。他们生前并没有刻意追求,死后不谋而合成为“文化偉人”。
3. 鲁迅出殡之日(10月19日逝世),名人出动,上海万人空巷送行;林连玉出殡之日也是万人送殡,一前一后,备极哀荣。确是无独有偶。
4. 鲁迅死后,成为左翼的“文化精神领袖”;林连玉死后,成为左翼人士眼中的一面旗帜(陈凯希《林连玉──一面鲜明的民族教育旗帜》)。两位伟人,一先一后,在历史长河中相互映辉。一个是:“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一个是“横挥铁腕批龙甲,怒奋空拳博虎头。” 两句名言,各有千秋,成为经典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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