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 Cheah See Kian(谢诗坚)
- 资深报人,著名时评政论家,厦门大学文学博士。先后出版十余本著作,包括《马来西亚华人政治思潮演变》、《巫统政治风暴》、《林苍佑评传》、《柬埔寨的悲剧》,《以巴千年恩怨》、《槟城华人两百年》及《伍连德医生评传》等著作。 目前担任马来西亚一带一路研究中心主席、马来西亚中国客家总商会会长及中天咨询有限公司董事长
27.5.11
槟城罢市与许平城 (现代春秋)
人老病死,是人生的规律。
许平城走了(5月14日),摆脱了十年的痛苦。他这一走,也是人生的最后归宿。虽有遗憾,但此生也不留白。
我认识许平城是很久的事,他后期沉静下来,许多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年轻的一代对他更感到陌生。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曾经让生命发出闪亮的光芒,那也是很久的事,但历史是不能被遗忘的。在我眼中,许平城是这样的一个人:
许平城(1938-2011),享年73岁。他是来自角头的人。角头这小村镇,曾出过一些名人,他是其中的一位。
年轻的时候,去过他的家,因为他的弟弟许秋水是我的同学,但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他早年在韩江中学受教育,曾是第一批的学校宿舍寄宿生。1957年闹学潮后,学校就不再让学生住宿舍了。许平城及他的寄宿同学在1991年来一个聚餐,回味他们“欢乐的时光”,又出版纪念特刊。他是这个筹委会的主席。
在1959年高中毕业后,许平城进入了乔治市市议会担任小贩巡察员(俗称“地牛”)。自1958年起,乔治市市议会已由社阵执政,他的爱人,也就是后来的太太林水金也是在市议会的兽医局工作,他们都是劳工党人。
许平城并没有参加过市议会选举,但在1964年的大选他被党推举为丹绒南区(即今日彭加兰哥打区)的州议席候选人。
这一年社阵雄心勃勃,扬言要夺取槟州执政权,因此强人都派去打非安全区,比如林建寿派去打阿依淡区(他先吃败仗,在联盟州议员邹新庆逝世后,林建寿于1966年的补选中赢得此席)、市长黄添寿派去打峇眼亚占区打联盟的彭如德(彭文宝的父亲)、副市长陈忠武派去大山脚打王保尼(首席部长)、陈潘钦在哥打区面对林苍祐及崔耀才打丹绒西区面对郑耀林都告败下阵来。
除了丹绒南区是社阵强区外,另一个强区是日落洞。社阵也是派出韩中毕业生陈福兴(与许平城同届毕业)(陈福兴坐牢15年,于1982年获释。不幸于1989年意外跌到逝世,终年49岁,留下可歌可泣的一生)。
由于面对林苍祐的民主联合党的崛起和新加坡人民行动党的插足竞选,加上社阵坚持反马来西亚立场,与印尼的苏卡诺总统的“粉碎马来西亚”唱着同一个调子,结果造成社阵在那一届的选举蒙受重挫,在国会只赢得两个国会议席(一个是峇都区的陈志勤,另一个是柑仔园区的林建寿)。而在槟州也只剩下两个州议席,那就是许平城与陈福兴。由于两人都是韩中高材生,他们首次为韩中争光。
不是他们生不逢辰,而是社阵处在风雷激荡的年代,它已不能安于现状,示威与街头斗争成为社阵的另类战场。一方面抗议政府逮捕社阵党人;另一方面则为人权与民主而斗争。
这些个斗争以1965年的“2.13”的大游行拉开序幕,虽然遭到镇压和钳制,但社阵仍在首都举行大游行,并将2.13日订为争取人权日,以示抗议政府在1963年2月13日逮捕社阵主席阿末布斯达曼。
就在这场运动之后,更多领袖被逮捕,包括陈凯希、陈潘钦等人,但街头斗争并未止息,因为社阵认为有更多的理由要通过示威来表达异议与政见。
即使在1965年杪,人民党退出社阵,劳工党在宣布社阵不复存在后,依然持续它的既定方针。在这方面,陈福兴退出人民党加入劳工党,与许平城站在同一个平台继续斗争。
因此转入1966年我们看到劳工党的街头斗争包括高举“援越抗美”的游行;抗议政府在1965年接管乔治市市议会及中止全马的地方议会选举;反对“国语法案”;支持政治拘留者的绝食斗争等等。
正因为1966年中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马来西亚的左翼运动也卷入其中,劳工党不可避免地走向“文革”的道路。
在向左转的过程中,许平城第一次成为槟州劳工党的领导人之一,当选副主席。这是1966年5月29日选出的新理事。其中包括转入劳工党的陈福兴当选副秘书。在那次改选的阵容上,主席是林建寿,秘书是崔耀才。不过无可避免地劳工党正在加快地向激进的路线走下去。
当陈福兴、谢思亮和洪森合于1967年7月9日凌晨被逮捕时,劳工党表现了更为兀奋的斗争。较后在中央方面的改选,出现以华教份子为当权派的大气候,包括许平城当选中委。在槟州方面,许平城则成为实际的领导人,他更加频密地发表文告和举行记者招待会。
从1964年当选州议员开始,许平城与陈福兴就以他们的流利国语辩才赢得议会的另眼相看。
这里有两个小故事是值得一提的,其一是在1964年4月当选槟州议员后不久,许平城与他的爱人林水金结婚了。正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的人生两大喜事。但这对在斗争中的左翼人士来说不是人生幸福的开始,而是考验的开始。接着下来就是更大的暴风雨等在前头。
其二是因为在州议会内与林苍祐结交,在1966年时,林苍祐曾通过许平城带话给劳工党,探讨两党合作面对大选的可行性(林苍祐与林建寿是“王不见王”,只好由许平城代传)。但此时的劳工党正在调整战略和斗争方向,没有兴趣与“议会迷”的政党合作。林苍祐也有向民主行动党的吴福源探路,结果也是没有下文。
正苦索大转变的时刻,陈志勤邀约林苍祐联手创组民政党,这样的一拍即合终于在1968年促成一个新生的政党诞生。这是后话,按不下表。
说回1967年的局势是更加的紧张和吊诡;尤其严重的是,当政府在11月18日宣布旧币(英女皇肖像)对新币(马元首肖像)将贬值14.3%时,引起民众哗然。理由是因为英镑在当日宣布贬值14.3%(因为贬值,市面传说政府得承担2亿5千万元的损失,民间也蒸发掉9千元,因为市场尚有六亿元旧币在流动),也就影响到旧马币相应的贬值。但此举不被劳工党所接受,一个以许平城为首的8人组成“罢市行动委员会”,成员有何平丰、林青山、邱继明、傅捷益、许进、刘完信及邱武添。
资料显示许平城向林建寿汇报中央的意见后,获得同意开展一天的非暴力的罢市斗争形式。
从11月20日起,先是策划斗争形式,并举行群众大会,继之决定在11月24日展开大游行,号召全民响应大罢市。
我在那个时候是《星洲日报》的记者,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一方面许平城不断地接见记者发表诸多激烈的说话;另一方面则领导与策划大游行,并广分发传单。
很不幸的,因为性质被转移,这场影响重大的大罢市(当日确实看见乔治市市区的街道冷清,商店停止营业,巴刹也起而响应)竟在后来变成种族冲突而导致当局实施紧急状态。
由于大罢市的的新闻被广泛报导,也影响到其他城市有意响应,政府为阻止事件蔓延,快刀斩乱麻的在第二天(25日)宣布只限旧硬币与新硬币同值,节省找换零钱的烦恼。
这可以说是劳工党斗争下所取得的一点回报,但代价却是太大了,不仅被转移成种族骚乱和流血事件,也导致政府展开大规模的逮捕行动和取缔劳工党多个支部。(自此之后,劳工党一蹶不振,在1972年被吊销注册)
1967年11月28日,林建寿及许平城和其他领导干部被逮捕了,那年他29岁(在这之前的7月9日,陈福兴被捕,再加上林建寿早在7月20日宣布辞卸国州议员,意味着槟州劳工党已失去议员为民服务)。
在许平城被扣留后,他的人生转入另一个阶段,他的政治生涯也划上句号。但他领导的那场“大罢市”运动确实载入史册,成功地争取到新旧币同值的决策。
我在那个时候,对许平城的敢于担待的勇气和无畏的精神表示激赏。自从他被捕后,我就较常地到许秋水的住家(丁加奴律的组屋)探望许平城的夫人林水金及两岁大的女儿倩希,也不时抽出时间带其女儿外出。
这虽然是陈年旧事,但回想起来,也还是记忆中,只是大多的细节我已记不起,总之在印象中是抹不掉的一段往事。现在他的女儿都长大成人,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对他的第二女儿被取名为“寒梅”我倒是印象深刻。这第二女儿是在许平城被捕后一周诞下的,我不知道许平城为何取名为寒梅,而不是根据第一大女儿的名字来排名,大概是受“文革”的影响。
中国的“文革”十年不仅留下深刻烙印,也给那个年代出生的孩子取了诸多与文革有关的名字,例如向红、延红(红色的延安)、东方及寒梅(梅花绽放在冬天)等等。
后来,许平城又给女儿改名为翰梅。他女儿向我说,父亲的解释是有学问的人。总之,改不改都无所谓,反正她赶在文革时出世,也取了个文革的好意头的名字。
本来许平城被捕后,劳工党区支部也被查封,更在1968年所有的议员宣布辞职,并决定杯葛未来大选后,他的故事可告一段落,但未想到许平城又在后来与我有了另两段的故事。
这个故事得从他坐牢说起,除了与他家庭比较熟络外,我在1972年得知获释的许平城被限居在北海。那一年他被录取进理科大学,也得到林苍祐的帮助,可以离开北海的限制居留,回到槟岛上课。
他用3年的时间完成大学,并得到林苍祐的协助提供助学金。
1975年他在理大取得社会学系人文科的文凭后,刚好改组后的《星槟日报》要用营业人才,在1976年在胡榆芳的重用下闯进报社担任营业经理。
虽然许平城与我是好友,但他来到《星槟日报》给我带来头痛的问题,不知哪儿来的灵感,他竟向胡榆芳提呈将《星槟日报》拓展成全国性报纸,不但要加强吡叻版、中马版还要新辟南马版。也不知道胡榆芳为什么接受他的建议要求我们编辑部配合。
我当时十分抗拒,我说这样的“野心”大计是无法成功的,因为我们地处北马,实在不能与吉隆坡的大报相比。再说,我们连中马的市场也做不好(一天才销几百份),又怎能争取南马市场呢?
但胡榆芳认为可利用《星洲日报》的全国记者及通讯员网,必然可以打通南北马。就这样,编辑部人员不得不增加工作量,一份报纸竟分成北马版、吡叻版、中马版和南马版;后来再把北马版分成北马般(包括威省)及槟岛版,一份报纸切成五大块,做死编辑人,却未见报纸稳健上升。
大概试了半年有余后,才知道南马和中马不是《星槟日报》的市场;也就开始收缩回来,但还是主张发展吡叻及北马市场,这点我们编辑部没有异议。
我也因许平城的梦想而与他有过争论,我告诉他不能以纯生意的方法来办报,因为报纸的新闻有主次之分,也有时效性。星槟它不是全国报,只是地方报,我们要认命。
大概做了一年,许平城找到更好的门路,林苍祐的PDC(槟州发展机构)正在大展拳脚,兴建店屋和卖工业地,也就把许平城召去担任副经理。他走后,另一位劳工党名嘴陈福麟接任营业主任职务。
从此许平城转换码头,成为地产业的闻人。他后来在产业公司干出成绩来。在此不赘述,我只侧重另一件与我有关的教育大事。
第一是在1998年我出任韩江董事会总务后,许平城邀约我和陈潘钦说让我们三位韩江校友为母校作一番事,他还提出三人同心组成铁三角,而他愿捐出一万元来抛砖引玉。如今已成追忆中的往事。
第二是在那一年,也是许平城受许忠源之托,找我和陈国平协助在西南区搞一间国民型中学,他也邀约西南区的华小董事长与我们开会。随后我们也大张旗鼓成立工委会,且提呈备忘录,但未获中央点头,此后也就作罢。
2000年许平城不幸中风,他变成另一个人,到处求医而又未见有成效,使他十分沮丧。
在这期间,我也数次在农历与他及朱炳钦向林苍祐拜年,可惜他已不再灵活,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喝啤酒与我“谈三国起争议”。
两年前,许平城健康退化,未再随我们向林苍祐拜年。
2010年林苍祐走完他的一生;2011年许平城也走完他的一生。
概括来说,许平城的前半生为社阵而斗争;他的后半生则成为林苍祐的忠诚支持者。
唯一不变的是:他对韩江情有独钟,如果不是因为中风,我相信他会对韩江三校有较大的贡献。
刊登于2011年5月23日《光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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