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友(应算是客家老大之一)李尧庆博士与我闲谈中提到如何给客家人下定义?比如说,父亲是客家人,则其子女肯定是客家人;但如果父亲不是客家人,母亲是客家人则其子女是否也是客家人?还有不会讲客家话是否可当成客家人参加客家公会的活动?
这问题到了今天更不易回答,因为客家人不像福建人或广东人,有一个省会作为地标,我们没有客家省。因此客家人之说也变成各有说法,它成为唯一不以地域命名之民系则是不争的事实。
最令客家人担心的是,许许多多的第二代或第三代客家人已经不会讲客家话了,因为日常生活中少有“用武之地”,也就不认为学讲客家话是必要的。除非他们从小就在家里讲客家话,不然长大后就不会讲客家话,也没有想到去学习。槟州的客家公会在数年前就曾开办“客话学习班”,初时还有二三十位学员参加,后来慢慢少了;再后来也就只好停办,因为学员少到开不成班。
这个事例告诉我们,学习客家话在大城市好像没甚市场;尤其是槟城尽是福建话的天下,哪有客家话的“角落”呢?
虽然客家话的市场不会越来越大,但客家人的精神和特质是不会消失的,也不会因不讲客家话就不是客家人。新加坡已故总理李光耀就是一个例子。他在80年代提倡多讲华语少说方言,结果新加坡的社会也改变了,在1957年时,新加坡97%的人说方言;1980年,81%的人说方言;2000年,30.7%的人说方言。这也意味着李光耀的双语政策(英文和中文)并没有改变华人的籍贯,许多的华人都认定李光耀是客家人,或只能说他是不讲客话的客家人,不可能否定他原有的籍贯。
在不断变化的世界中,为了让客家人及下一代能够了解我们是来自什么地方,而最终为何又“流落”在海外而成了当地的公民?我们在客家公会的宴庆上提出了“客从中原来,分布海内外”作为主题,以符合客家人的历史。
根据客家学者罗香林教授(1906-1978)的考证,客家人前后有了5次大迁徙,其因由是这样的:
(一)第一次大迁徙始于“五胡乱华”延续到隋唐之初(公元304-581年),历时200余年(三国时代结束后,出现西晋统一天下,但面临外族入侵骚扰)。
(二)第二次大迁徙始于唐朝末年黄巢之乱,止于宋太祖统一天下(公元875-960年),历时80年。
(三)第三次大迁徙始于宋朝偏安的南宋,直到蒙古人入侵建立元朝(公元1129-1271年),历时142年。这一阶段的客家人开始在南方的三角洲建立起家园。
(四)第四次大迁徙始于满洲人入关建立清朝,而后人民起而反抗,出现“天地会”和“白莲教”等组织,打起反清复明旗号(公元1644-1800年),历时150年。
(五)第五次大迁徙始于太平天国的揭竿起义,直到清朝灭亡(公元1851-1911年)。这个时期因香港已割让给英国(1842年),中国移民源源不断向海外谋求生存。在太平天国(洪秀全领导的客家人革命)于1864年失败后,许多子弟兵、客家兵被清廷列入格杀勿论的黑名单,导致更多的客家人往东南亚逃命,也启开了华人大量南来的历史。
这五次的大迁徙历时1700年,也形成江西、广东及福建的三角洲地带成为客家人的大本营,汀州一度被认为是客家人的“新天地”。较后客家人大多麇集在广东省。到了今天则以梅州(嘉应)作为客家人在中国的地标。
不过在辛亥革命之后,还是有大批客家人向世界各地移民,我们也就有了下列的说法。
(六)第六次大迁徙始于中华民国(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的建立,止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1911-1949),历时约40年光景。中国人民在军阀残暴下、在日军侵略下和国共内战下,历尽千辛万苦,流离失所,也就有了第六次的移民浪潮。
因为人口的大量的流动,中国人也就向南方和海外移动,形成一个独特的名词,叫做“海外华人”。
根据不完整的统计,中国人经过几代的开枝散叶后,估计有4千5百万的海外华人遍布世界各地,因此也就有了这么一句话:“凡是有海水的地方就有华人;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客家人”。如今海外的客家人有5百余万,占海外华人的12%左右,分布在63个国家和地区,证诸了客家人无处不在。
与此同时,在国内的客家人分布在中国内陆的21个省,有5千5百余万名,包括台湾的419万客家人及香港的1百30万客家人。如此整合起来,全球的客家人就超过6千万人口了。
就马来西亚来说,在6百50万的华人中,就有140万的客家人,占华人人口的21%,是第二大族群,占第一位的是福建人,约37%。
即便客家人分布海内外,到处可见,但遗憾的是,会讲客家话的客家人越来越少了,这是一个危机的讯号。来自马来西亚的客家学者廖玉禅Jessica Leo博士在汉堡大学的博士论文(2015年由Brill Academic Publisher布里尔学术出版社出版),以《全球客家:客家身份的重塑》(Global
Hakka: Hakka Identity in the Remaking)为书名,大胆地预言再过两代,大概60年内,客家话将会逐渐地消失在残酷的现实中。所幸客家人在全球化及重新整合后,已形成仍具有客家人特征与气质的新一代客家人(Hakkanese)。换句话说,客家话也许以后不再普及和流行,但客家文化和客家精神却会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因为客家文化已成为中华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之一。
如果我们本身不想让固有的客家话沉没在21世纪中,如果我们要抗拒客家话消失的预言,那么所有的客家人及客家组织都应该共同力保客家话的存在,即使在小范围内沟通也行。
值得我们骄傲的是,在槟城就有一座客家话的城镇,它就是著名的浮罗山背。它之所以形成客家聚落或客家村起于太平天国失败后(1864年),就成为来自中国的客家人避难的山林,久而久之当地人多以客家话沟通。如果说槟城市区是福建话的天下,那么浮罗山背则是流行客家话了。
客家人的习俗和生活传统也可以在浮罗山背找到。同时令我们引以为荣的是,浮罗山背也是马来西亚客家人最早期形成的海外客家聚落之一。我相信在浮罗山背村委会的努力下,必然能够打造一个真正的客家村。
(本文部分资料取自作者以大会主席的身份,在槟州客家公会宴庆上(9月25日)发表了客家人历史及客家话的未来的讲话内容)
刊登于2016年9月29日《东方日报》